无疑又是一部具有典型彭名燕式风格的作品美食美食

彭名燕的小说一向以题材新颖、情而《Crysis》在DX10发布仅一年后就呱呱坠地。感细腻、形象丰满以及思想深邃著称，长篇新作《倾斜至深处》从文化冲突的角度展示中国和新加坡两地的不同文化风情、生活方式、家庭伦理、爱情婚姻观，无疑又是一部具有“典型”彭名燕式风格的作品，但是小说在理性与感性、形而上与形而下、自我与他者、本土与异域的想象与叙述上又实现了新的超越与突破。

《倾斜至深处》以洋女婿杰克和中国丈母娘之间的恩恩怨怨为独特视角，展示了中西文化观念的冲突、精英意识和平民意识的冲突、不同生活方式与生活习惯的冲突以及女性在婚姻家庭中角色定位的冲突。小说只要不取吸引我们的首先是故事与人物的传奇性。西方名校的高才生、显赫的贵族家世、中西结合的爱情、传统的中国父母、上流社会的生活，等等，都是小说情节展开的传奇性元素。这些元素的碰撞就是小说情节的内在逻辑。在所有的碰撞与冲突中，杰克和丈母娘“我”无疑是两个象征性的文化符号，“我们”的复杂关系是小说的主线，围绕这个主线展开的则是对于文化、生活、爱情、财富、自我、家庭等问题的深度思考。

杰克是美籍新加坡人，他随和、宽容、有修养，是有显赫身世的哈佛才子，然而他与丈母娘“我”之间却一见面就产生了不可化解的冲突与矛盾。他们的碰撞与冲突与其说是表现在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等世俗的形而下层面上，不如说是表现在心理、精神和观念等形而上层面上。在丈母娘心中，“我”每次到新加坡，都是去帮你们解决问题，是你们有求于“我”，所以你们应该尊重“我”的生活习惯。但杰克恰恰认为，新加坡这里是“我”的家，你必须尊重“我”的生活习惯：东西不能乱摸、乱放，窗户不能打开，菲佣有问题也只能由“我”教育等等，哪怕你丈母娘阳奉阴违，天天晚上偷偷开窗，只要被“我”发现，也决不姑息。因为“我”受过伤害，“我”被伊蚊咬过，差点死去，所以“我”要以“我”的方式保护“我”的家人。两个强大的“我”就这样陷入了一种不可调和的征服与被征服的游戏中。丈母娘平民式的生活经验对杰克来说是决不能容忍的。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丈母娘与杰克的较量，总是以丈母娘的屈辱作为最后的结局。但是，这种结局并不意味着丈母娘的认输，而是由对女儿的强烈的“爱”决定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表现。每个做父母的都希望能够牺牲自己满足孩子，所以无论是“劳斯莱斯”事件，还是“窗户”事件，做父母的委屈求全，无非是希望杰克能够更好地疼爱女儿容容。

但是杰克对女儿“爱”的方式以及女儿对爱情的态度却又不是“我”所能理解的。在“我”看来，杰克对女儿容容的“爱”是一种自我的、自私的、霸道的爱，是一种让女儿失去自我的爱。杰克让女儿容容承担了大量的医院管理工作，把容容推到了生活的第一线。他用容容的信用卡买房、买车、买游艇，让容容承担了更多的生活风险，自己却随心所欲地追求着贵族的生活方式。杰克霸道地主宰着这个家庭的一切，他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训练着身边的每个人。但是，令作为母亲的“我”困惑不解的是，女儿容容却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完全爱得忘掉了自己。容容有过两次涉外婚姻。德国人包尔茨也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他希望将容容培养成一个依赖他的家庭主妇。他也在消费着容容，但是他的消费点局限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上。他的热情、好学、幽默、能说会道的才能被他自己消磨在自私和局促的生活细节之中，虽然他也爱容容，但是他让容容在婚姻中承担的是个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角色。因此，包尔茨无法真正征服容容，容容越来越嫌弃这个德国男人是必然的。在“我”看来，杰克也在消费容容，但容容却心甘情愿地被杰克掌控着，杰克霸道的前提是“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可以自己承担生活”，他把容容培养成了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容容的改变，让“我”无奈，但这背后体现的也许正是不同文化的力量、爱的力量，以及新的生活观与价值观的力量。

令人高兴的是，《倾斜至深处》对于文化冲突、代际冲突以及爱情伦理冲突的思考不是二元对立、极端化和说教式的。小说生活气息浓郁，充满真情实感，作家把思考全都融化在日常的、感性的生活细节和生活场景中，从生活中发现问题、思考问题，努力不让思想遮蔽生活本身的魅力。她重视的是思考本身，而不是结论，她没有简单化、脸谱化地处理人物，而是极力去挖掘人物自身的矛盾性与复杂性，并且始终对人物有着宽容性的理解。比如对于杰克，小说就没有简单化、情绪化地塑造他，而是赋予了其丰富的性格内涵。杰克虽然有征服欲，但他赚钱的理念来自哈佛，“他所想的，都是超前的，他所要的，没有不能得手的，他做事就是这样快刀斩乱麻”。他真诚，诚实，讲原则，不妥协，爱憎分明，不虚假，从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一个简单而透明的人。他有恩必报，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吝啬。他勇敢，在狂风大浪中是容容和孩子坚强的支柱。他智慧，利用自己的博学化解了丈母娘朋友的银行危机，但却不失做人的原则，哪怕对方误解与不承这份情。连身为女强人的丈母娘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要选女婿，还是要杰克这样的男人。但杰克来自于贫民与贵族结合的家庭，敏感而又自负，他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所有的亲情似乎都被杰克掩盖在自己的规矩之下，无论是父母、生病的小叔、丈母娘，还是哥嫂，杰克都以不近人情的方式处理着与他们的关系，直至众叛亲离。杰克似乎是冷漠的，但事实恰恰相反，杰克内心那种对亲情的依赖和渴望其实非常强烈，他爱他们所有人，他害怕失去这一切。但因为和母亲的吵架而导致母亲病重这一事实却使他不得不开始反省自己，这种反省却让他颓废，甚至失去了自我，并最终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一切。作家对杰克这个人物既爱又恨，不愿看到他与容容离婚这样悲剧性的情境，而是设计了杰克驾着自己心爱的船失踪这样开放性的结局。杰克是一个失败者又是一个胜利者，他的悲喜剧具有超文化、超伦理的人性意义，读来不能不令人唏嘘深思。

艺术上，《倾斜至深处》也有鲜明的特色。小说语言既有口语化、个性化、日常化的特征，又有情感性、心理性和理性化的内涵。叙事朴实而绵密，作者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对细节的捕捉与描摹出神入化，对不同文化的体验独特而深刻，对人物性格与心理的把握细腻而生动。在以日常化的风格挖掘与呈现复杂的生活经验、文化经验方面体现了很高的功力，彰现了现实主义小说不可替代的力量与魅力。

（：李央）